历代名人盛赞东乡的诗文选读
东乡版花木兰从军传奇
——读乐钧和他的《九龄女并序》
汪云飞
乐钧(1766-1814,一说1816卒),原名宫谱,字效堂,一字元淑,号莲裳,别号梦花楼主。江西金溪县陈坊积乡高坪村人。清代著名文学家。嘉庆六年(1801)乡试中举,怡亲王欲留,乐钧以母老辞归。后屡试不弟,未入仕途,先后游历于江淮、楚、粤之间,江南大吏争相延聘,曾主扬州梅花书院讲席。嘉庆十九年,因母去世过分伤心,不久亦卒。
乐钧与东乡新田的吴嵩梁同为翁方纲的弟子,是继蒋士铨、吴嵩梁之后江西诗坛的佼佼者,其词与蒋士铨、勒方锜、文廷式被称为“江西四大家”,词作被选入《清名家词》。其笔记小说《耳食录》,可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媲美,《耳食录》记录了众多人世间的奇闻趣事、神仙鬼怪的秘迹幽踪,并掺以街谈巷语,胸情所寄,笔妙咸鞍,虽古作者无多让焉。吴嵩梁曾为之作序。成书后时人竞相传抄。除此之外,乐钧还著有《青芝山馆诗集》22卷,《断水词》3卷,骈体文2卷,《耳食录》初编12卷,续编8卷。另有《楠善词赋稿》散佚。其散文《罗台山轶事》、《广俭不至说》曾入选中学课本。金溪陈坊积与东乡黎圩、岗上积接壤,东乡境内发生的九龄女随夫从军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关注,并创作了《九龄女并序》一诗。这首诗言简意赅、跌宕起伏,描写细腻、叙事完美,是弘扬东乡传统文化的一朵奇葩。
清同治《东乡县志》艺文卷收入了乐钧的《九龄女并序》一诗。这首诗记叙东乡饶姓女子“九龄女”以年幼之躯跟随发配陕西咸阳充军的丈夫二十余载。期间历经种种艰险,最终双双携子凯旋故里的传奇故事,塑造东乡古代一个贫穷的弱女子诚实守信,忠于爱情,不畏困难,乐观向上的形象,颂扬了九龄女的悲壮义举。这个类似花木兰从军的传奇故事是东乡优秀传统文化的又一个亮点。由于诗文没有说明故事具体发生的年代和九龄女居住的村庄的确切的地名,手头又尚未找到相关史料,因而暂时没有办法知晓九龄女的详细的信息。希望饶氏村落的长者或族谱持有者给予关注。另外,占圩境内广泛流传的绣花女的故事,不知与这位九龄女有无牵连。笔者将持续予以关注,欢迎知情的朋友积极提供相关线索。这里先将该诗转载并改写如下,以飨读者。
《九龄女并序》原文:
乐钧
九龄女事,余已具之。别录其归,亦阅十四,年比者记忆及之追作,此篇用劝薄俗俟,秉笔者采焉。
焭焭(qióng)九龄女,饶氏生东乡。
随母寄空庙,贫薄无衣裳。
手持绿玉杖,节节坚且苍。
书拾山中槁,夜爇(ruò)神前香。
媒人来致词,许字田舍郎。
年纪方十龄,作配殊相当。
郎家致聘礼,果核盈筐筐。
生豚朿两肩,鹅鸭鸣双双。
姓名红纸书,书词吉以昌。
一朝罹愆(qian )罪,赭衣戍咸阳。
生还了未必,婚娶焉可望?
翁媪遣媒来,亲事当分张。
母意甚喜惬,即允无商量。
女旁闻此言,大哭投母牀[chuáng]。
宛转觅厨刀,誓言决肝肠。
前盟出母口,母心今岂忘?
庙中神实闻,违神终不详。
见齿虽幼稺,儿心具天良。
见身已许人,儿命岂独生?
十龄能远戍,九龄胡难行。
喃喃梁上爇(ruò),出入必双翔。
喔喔离下难,步步相随将。
顾母听儿去,生死俱寻常。
同去竟同归,闾里生辉光。
钗钿耀金翠,衣履鲜红黄。
鬟髻特新异,云是闾中妆。
亲戚走相贺,担酒牵白羊。
问女别后事,语发涕淋浪。
昔儿别家日,同郎登县堂。
县官问何人?儿声不敢扬。
人言是郎妇,县官为惊惶。
同郎就长道,观者塞路旁。
知见属郎归,叹息还悽怆,
惊风动楚竹,塞日低秦桑。
始识道途远,时时呼阿孃。
与郎至戍所,百事难具详。
地有终南山,九夏余冰霜。
黄河自西至,东去无还声。
居人殊语言,风气兼豪强。
身是罪人孥,众中独摧藏。
同郎事生理,辛苦靡不尝。
经纪过十年,纔(才)得充衣粮。
行时破裙襦,留在黄竹箱。
上有淚啼痕,岁久犹分明。
弃母从郎行,揆,揣测义良独轻。
故乡渺何许,思母心痛伤。
皇恩忽放赦,与郎理归装。
昔为邛 qióng 与駏,今为鸳与鸯。
膝下有男儿,如我去时长。
揩眼人里门,风景皆迷茫。
儿母不相识,何况儿姑嫜?
庙前枯树下,是儿嬉戏场。
枯树尚可见,人生何太忙?
九龄女并序译文
汪云飞
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九龄女是东乡人,由饶氏所生。后来,饶氏因病去世,九龄女便随衣食无着的母亲来到一座寺庙里投生。在寺庙里,他们生活贫寒,连衣服也没有穿。母亲每天拄着那根坚硬、光滑的竹杖在山中捡拾柴火,到了夜里便和女儿一道在庙里为神龛上的诸神烧香。一天,庙里来了一位媒婆,打算把九龄女许配给一位种田人家的孩子。当时,九龄女只有十岁,显然与这位后生年龄相差悬殊。因生活实在艰困,母亲答应了这门亲事。男方于是送来的聘礼,还有好几筐水果。新鲜的猪肉用竹竿挑着,活鹅、活鸡也带来不少。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都用红纸写好了,还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成亲。
谁知,就在婚期临近时,男方莫名其妙地招致了一场灾祸,获罪后被发配到陕西咸阳充军。这一来,男方觉得人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婚事怎么还能有奢望?于是,亲家吩咐媒婆上门找到九龄女的母亲,决定将婚事解聘。其母非常高兴,当即答应解除婚约。想不到,九龄女却因此悲伤起来,只见她趴在母亲的床上哭哭啼啼。哭过之后,转身来到厨房,抄起一把锋利的菜刀要寻短见。母亲阻止她,她对母亲说:“这门婚事是母亲亲口答应的,现在怎么能因为男方出事就答应悔婚呢?要知道,这件事庙里的菩萨都听到,如果违背菩萨的意愿是不吉利的。母亲你也知道,女儿我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心地善良,况且做人要守信用。我觉得既然自己已经许配给人家了,就要生死相依,同甘共苦,岂能抛下男人独自偷生。现在我已经有十岁了,完全可以跟随他到边关,如果还是九岁也许没有办法。”于是,母亲一边烧香为女儿祈福,一边叮嘱女儿,出门时两个人要相互照应,彼此关心。什么时候都不要分开,就好比将相相随一样。
就这样,母女依依惜别。之后,十岁的九龄女与男人一同去了千里之外的陕西,在咸阳一带驻守边关,抵御外敌。至于今后的结局如何,也只有听天由命了。都说十人征战九人回,没想到,九龄女与男人一同出门,竟然一同凯旋而归。
九龄女与男人回村的这天,村里非常热闹。大家都奔走相告,一个个喜笑颜开,村民都觉得跟着沾了光。只见九龄女身上珠光宝气,打扮得风风光光,男人更是立功受奖,晋升了官职,都穿起了朝廷的官服。九龄女还束了一个新颖漂亮的发髻,俨然京城都市女子的打扮。得知这个喜讯后,她家的亲朋好友都上门祝贺,有的还送来了好酒、牵来了肥羊。
问起九龄女这些年来的经历,九龄女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见眼里唰唰地流淌着。许久,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想当初,她离开寺庙与男人一同到县衙时,县衙的官差问她是谁,她都不敢回答。
有人说是她男人的媳妇,官差听了一脸的惊诧。她与郎君一同走在路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都觉得这事稀奇。当得知这个幼小的女孩竟然随夫从军的实情后,都为之叹息,为此觉得实在凄楚悲哀。从江南的东乡,到塞北的咸阳,一路上可谓风尘仆仆、饱经风霜。吃尽苦头的九龄女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路途竟是这般遥远。在艰难的时刻,不禁想起了寺庙中的母亲,日里夜里一声声地呼唤着母亲。总算到了咸阳的边关,这儿的经历更是无法言表,也实在说不清楚。只知道,那儿有一座人迹罕至的高山。名叫终南山,即便盛夏也是大雪覆盖,天寒地冻。终南山的西边就是黄河,河水悄无声息地朝东边流淌着,一去不回头。人地生疏,在这儿语言不同,彼此难以沟通,加上民风彪悍,都好强争胜,处处得谨慎小心,时时得加以提防。
况且自身是带罪之人,处处受人欺负,甚至成为大家攻击的对象。好在男人中规中矩、宽厚待人,事事以理服人,才得到大家的信任和同情。不过那些年我们真是吃尽了苦头,简直把人世间的苦楚都尝遍了。就这样,十年之后,他的刑期届满,他才得以享受其他人一样的待遇,也就是像官军一样有充足的衣粮供给。不过,当初我们穿过的衣服至今还放在我们那个竹箱里,上面还存留着我们心酸时落下的眼泪。这些眼泪留下的斑痕时隔十几年还清晰可见。当初,我抛下母亲独自跟随郎君远行,可谓是不忠不孝。当然这一切为的是一个义字。殊不知,离开母亲的那些日子,我也时常思念母亲,可惜因为路途遥远,无法表达思念之情,体现思亲之痛。
好在苦难总算熬过了头,终于等到皇上准许我们退役的消息。这时,我们迫不及待地整理行装,与郎君一同回往家乡。昔日,我们曾经是战场上的弓弩和马匹,今天突然成为形似鸳鸯的夫妻,而且带回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孩子就像当年我出门时的年纪相仿。时世沧桑,真是难以预料!
转眼再见亲人,眼泪真是忍不住汩汩流淌。十多年的变化的确太大。我与母亲差点都不认识,何况我的姑姑大姨。就像寺庙前的那棵枯树,当初还是浓荫蔽日,我还曾在树下玩耍游戏。如今树叶凋零,枯枝却依然高高地立在那儿。其生命力是多么坚强啊!而我们遇到一点挫折就那么灰心并过度担忧,这是不应该的啊!
2016年5月1日 于东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