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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 密
汪云飞
老伴危秀英在重症病房已经是第七天了。看着脸色苍白、神智清醒的妻子，刘志铭的心就像那氧气过滤瓶中的气泡，怎么也静止不下来。此刻，老伴的手被他紧紧地抓住，老伴的眼神长时间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从她的浑浊的眼神里，他似乎感觉到她在这个美丽世界再逗留的时光不多了，可是，她却于心不甘，显然有话要说。相爱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的确不容易，这辈子他觉得亏欠了她。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这天，老伴的神色突然变好了许多，脸上似乎现出一丝微笑：“志铭，我们都曾经说过，夫妻之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可是有一件事我却一直瞒着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事情都过去了。再说，当时都是我的错。”他说。
“你不知道，不可能知道！这是我心头埋藏了半辈子的秘密。我想应该是对你说的时候了。”老伴语气显然很诚恳。其实，这句话他听得很清楚。因为同样的一句话他的好兄弟王一明曾经在同样的状态下、同样的环境中说过。
三年前，还是在这家医院，还是在这间重症室。他的好兄弟王一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曾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地对他说：“志铭，感谢您在我弥留之际还这么大度的守候在我的身边。我们都说过，朋友之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可是有一件事我却一直瞒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刘志铭一脸的狐疑。
“二十年前，你和秀英的婚姻之船在风浪波谷上激烈颠簸的时候，她曾几度来我家找我，可都没有进门。第四次在皎洁的月色下再次来到我那临街的住所的窗下时，忽然间被我瞧见。那段日子，我爱人正好在外地参加行业培训，家里就我一个人。当时，已经是深秋，窗外肯定很冷。认定是危秀英后，我即刻下了楼……”
在楼下见到王一民后，危秀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离婚！”危秀英告诉他，老刘跟单位一个娘们好上了，这娘们还怀了志铭的孩子。王一民听了一脸的惊诧。秀英说，对方都找上门来了。还威胁说，若是不娶她，她就要到单位领导那里告状，让他身败名裂。危秀英严词确凿，情绪激动，王一民一时束手无策。
又一阵寒意袭来，他才想起应该让她到家中坐下再说。可是，这个提议没有得到危秀英的响应。她说半夜三更独自一人贸然到他家不合时宜。王一民二话没说，拽着她往二楼他的家走。到了家中，她才知道，屋里原来就他一个人。
王一民递给她一杯开水，让她有话慢慢说。危秀英手握茶杯，眼泪又出来了：“怪不得这些日子，老刘他老找我的茬。为这事，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我觉得我对得起他志铭。可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从小就是孤儿，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疙瘩解不开时就想到了你。此时此刻，希望你还能像当年一样给我这个小妹一些安慰，我真的不想活了，几次想过轻生。不过，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前，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你是老刘的兄弟，又是我的大哥。”
王一民对危秀英原本就是有感情基础的，且家境比刘志铭好。三人阴差阳错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走在一起时，兄弟俩达成一个默契，年轻漂亮的危秀英便与刘志铭结合了。
不知什么时候，危秀英的手被王一民拽着；不知什么时候，危秀英的肩膀靠在王一民的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危秀英失落和孤寂的心灵开启了渴望之门。可是王一民是清醒的。他对她说：“我了解你的处境，再怎么困难，你们都不能分开，明天我帮你找老刘好好谈谈。”
说完，他准备把秀英送下楼。就在王一明伸手开门的瞬间，秀英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王一民拽着刘志铭的手颤微微地说：“兄弟，我对不住你！不过，她答应我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将就着留在你身边。请兄弟您相信我，那是我们之间仅有的一次。就这一次，让我负疚了这十几年。弥留之际我还是鼓起勇气对您说了，心里也解脱了。”
刘志铭听了似乎没有觉得特别的激愤：“谢谢兄弟！其实，那天晚上，我一直看着她上了你家的楼，也看着她离开。就因为她在最困惑的日子想起你，并去了你家，才让我下定决心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错，最后走出了漩涡。说实话，当时我也激动过，甚至想到要报复你。可是，关键时刻还是冷静了下来。这是因为她的过错与我相比，已经微不足道。”
没想到，当生命走到尽头，埋藏在危秀英心里整整二十年的隐私似乎还要说出来。刘志铭想极力阻止，以保持她在他心里的那份圣洁。
可是，危秀英最终还是把这事说了出来。临了还说：“志铭，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俩，还有王一明在罗家庄插队时的情形吗？房东罗大叔临终时告诉我们，别看他们夫妻俩平日里常拌嘴吵架，可彼此间什么秘密都没有，做了什么，做错过什么，都不经意地告诉对方。就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秘密，这些看似粗俗的夫妻在平淡的日子才觉得充实、坦然和快乐。
刘志铭听了点点头，同时，一行热泪冷不丁地流淌下来。
原载《文韵流香》签约作家作品年选2016
